日期:2022-4-28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少小离家老大回,
乡音已改鬓毛衰。
儿童相见不相识,
笑问客从何处来!
——首记
我是在外漂泊了二十年的游子,今天带着已经长大了的儿子和女儿,回到我阔别已久的,一直魂牵梦萦的故乡去。
回想当初离家,也是迫不得已。家乡本来就是穷山恶水,加上那些年接连旱灾,家里连维持温饱都成了问题。起初还厚着脸皮向稍微宽裕一点儿的亲戚朋友借粮度日,可是一次两次还行,次数多了就讨人厌了。大家都困难,就算想借也没得借。
正在山穷水尽,无计可施的时候,偶然听说一个亲戚在外地打工,日子过得还不错,不但能吃饱肚子,还小有存款。别无他法,于是就给他写了信,决定去投靠他。他是勉强答应了,可是离家几千里,一大笔的路费成了最让人发愁的事儿。绞尽脑汁,我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。我将自家的几亩薄田便宜出租给了别人,出租了好几年,条件是提前预付我租金。就这样,路费的问题算是解决了。我卖掉了家里仅有的半口袋粮食,给儿子和女儿买了新衣服,整装待发。
我选了一个很好的日子出发,晴天。我和妻子给孩子们穿好了新衣服,妻子就带着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先出门了。我将那破旧的窗帘拉严实了,我还记得窗帘上的图案是西湖的风景;出来,扣好了家里两间破屋的房门,还找了一块石头堵上了门槛下面留给猫儿进出的洞。我锁大门的时候,隔壁的大叔过来了,他知道我们要远行,就给俩小孩儿的兜里每人塞了几块钱,然后嘱咐我们路上小心,常来信。我要离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了,我想。我回头看了一眼,树上的青杏儿已经有蚕豆大小了,只是我看不到杏儿熟了,我想。
我们一家四口就这样离开了家,准备到遥远的他乡讨生活去。可是走到那个有大白杨树的十字路口的时候,我看见父亲手里拿着一根木棍,靠着那棵老得快要枯死的白杨树站着,一脸的凝重;妻子的娘家人站在一旁,表情严肃。父亲怕我们到了外面吃苦,受欺负,因此不同意我们去远方,站在那里堵我们回家;而妻子的娘家人赞成我们远行,是来给我们送行的。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,父亲拿起他手中的木棍,呵斥我们回家;妻子的娘家人支持我们走,于是和父亲起了冲突,最终打起来了,父亲出手打破了我大舅子的衣服。听到争吵声,全村的人都来围在那里看热闹。最终父亲占了上风,我们被堵回了家里,算是没走成。
父亲是和哥哥住一起的,所以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我们。所以我最终还是挑了一个晚上,天没亮就带着妻儿,做贼似的逃离了家乡。这一别,就是二十年。
那时的火车走得特别慢,整整两天两夜,我们才到目的地。我和妻子都没有什么文化,只能做苦力过活。那一年,女儿五岁,儿子四岁。亲戚给我找了个送水的活儿,妻子则一边照顾孩子,一边做清洁工。一家四口挤在一间狭小破旧的出租房昏暗的灯光下,我就算是在那边安了个家。
孩子们到了上学的年龄,就送到学校里读书了。我一直都做送水的工作,妻子的工作倒是换了好几次。农忙时节,她也到田里打零工挣钱,除草,摘棉花什么的,都干。努力了多年之后,我们终于在那里买了一个小院子,算是真正在那边安家了。
家里的父母年纪大了,在外的日子里时常牵挂。刚去的那几年,电话还是稀罕物,一般人打不起,所以联系只能靠写信。我读书不多,小学都没有毕业,所以写信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但是想念父母的时候,我还是会硬着头皮,抱着字典,一个字一个字地查着写。虽然错别字连篇,但是能给父母报一声平安,告诉他们我的情况,我也就很满足了。多年以后,我因此学会了很多字。
在外这么多年,我也就是讨生活过日子,没有攒下多少钱。不过我最终供我的一双儿女都考上了大学,这是我和妻子最值得骄傲的事儿。父亲不识字,我也是连小学都没有读完,可是我的儿女都是大学生了,是文化人了,前途无量,这是多让人高兴的事情。
离家,离故乡越来越近了,两个孩子一路都面向着窗外的风景,他们的脸上有惊奇,也有失望。我看着熟悉的黄土山,看着熟悉的沟沟坎坎,看着熟悉的梯田,看着熟悉的羊肠小道,禁不住老泪纵横。离开的时候我是青春年少,再回来时,却已是满面风霜。是啊,孩子们都长大了,我能不老吗?可是这里的土还是这么黄,人生易老天难老啊!
父母都已经相继去世了。母亲先过世,据说临终前最放不下心的,就是离家在外的我们,念念叨叨地想和我说说话,可是千里之外,儿不孝,有心无力啊。父亲去世得很突然,我原本想着回来送葬,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见他最后一面。如今,我能做的,只是去他们的坟头烧个香,请阿訇念经替二老祈祷一下,求真主保佑他们,饶恕他们,仅此而已。
打开原来的家门,院子里蓬蒿满地。原来的老房子,因年久失修,塌的已经塌了,没塌的,也是千疮百孔,离塌不远了。我打开生锈的门扣,推开房门,里面有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。向里面看,房顶上的蜘蛛网上全是虫蛀木头时掉下的白色粉末,白得如磨房里一样;窗帘还是当年我走的时候拉成的样子,只是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;灶台上放着一只破碗,墙上挂着的小竹笼里,还有一根已经变成褐色的旧筷子;墙上糊的那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报纸都已经泛黄,而且因为房子漏水,有些地方已经剥落了。这就是我原来的生活,原来的家,一切都定格在我离开的那一刻。我轻轻地关上门,叹了口气,出来了。
村子和原来相比,是发展了很多。人们大都盖了新房子,原来的小孩子们都长大了,原来的年轻人们都变老了,原来的老年人大都去世了。能认出我的人,已经不多了。我去看望一位老奶奶,她抓着我的手泪流满面,带着哭腔对我说,你上炕和我一起坐坐吧,或许你下次回来的时候,我已经不在了。她的这一番话,让我郁积多年的思乡泪如大海决堤,我紧握着她的手,泣不成声。
我尝试着用原来的乡音和乡亲们交流,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,还是调整不回原来的音调了。我的两个孩子更不用说了,他们的乡音,其实是标准的普通话了。他们俩与其说是回家来了,还不如说是做客来了。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陌生的了,没有什么会让他们放不下,会让他们舍不得。我的归宿,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平常的风景罢了。
我只是请假回老家探亲,假期马上就要结束,我还得回到我谋生的地方去;而我的两个孩子,他们是要结束一场旅行,回到他们的故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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